从前,在苏州近郊凤凰村,住着一个穷秀才,姓徐名蕙兰,因自幼父母双亡,家产全都被凶恶的叔叔徐祥正所吞没,只落得在坟堂里栖身。

跟着徐蕙兰的有一个老家人陈荣,为人好侠尚义,眼见徐蕙兰穷途落魄,可是不忍离去,靠一付货郎担,来维持两人的生活。他每日督促蕙兰,勤攻苦读,好考取功名。

主仆在贫困中,偏偏祸不单行,陈荣生了一场大病,卧床一个多月,蕙兰衣不解带,亲侍汤药。等到陈荣能起床时,已把小生意的资本全部用完了。到了这一年的年底,地冻天寒。一老一少已一天多没有吃饭了。徐蕙兰想到叔父家里去借粮,可是陈荣深知徐祥正势利刁恶,去也无益。

徐蕙兰出得门来,迎面飘起了雪花,可怜他只穿了一件单衫,冷得四肢不住地打颤,几乎要麻木了。蕙兰冒雪冲风,来到叔父家门口,正要跨步上阶,只见门口窜出一只恶犬,张牙舞爪,猛扑过来。吓得蕙兰“啊呀”一声,出了一身冷汗,向后倒退了几步。

那守门人听得狗叫,出来见蕙兰衣衫褴褛,狼狈不堪,只当是求乞的化子,便不问来由,挥拳当胸一下。蕙兰冷不及防,跌了个仰面朝天。那如狼似虎的恶奴正要飞起一脚踢去,外面进来了家人兴儿,认得是大房的主人,连忙喝住守门人,扶起蕙兰。

兴儿领着蕙兰到了里面,只见徐祥正和老婆在饮酒作乐,摆了满桌的鱼肉酒菜。蕙兰上前拜见叔婶。徐祥正见了顿时脸色一变,喝骂兴儿。

为富不仁的守财奴徐祥正,竟一点也不念同胞骨肉的情面,只拿出二十个钱打发蕙兰。气得蕙兰把钱扔在地上,回头就走。

徐蕙兰气得两眼发直,面如死灰,走出势利鬼的大门,也不辨归途,一直往前,见路旁有一口水井,心想如其冻饿而死,还不如早早自尽。他打定主意,便一步步向井边来。

徐蕙兰扑在井口,向下一看,只见井水明澄如镜。他想到殷殷期望他成名的陈荣,尚在家中等他回去,不觉长叹一声,泪如雨下。

蕙兰饿得两眼昏花,又抵不住寒风的侵袭,正要跃身跳井,只觉得眼前一黑,天旋地转,两手支持不住,一个跟头栽倒在地。可怜他跌在雪里,起先还挣扎着,到后来气息渐渐微弱,手足冰冷,雪片盖了一身,神志昏迷了过去。

再说盘门外住个说书先生钱志节,只有一女名唤玉翠。他为人豪爽直性,专好济人之急。可是性喜饮酒,只要三杯下肚,便糊里糊涂的什么事都不管了。这天别了女儿,又要出门。

玉翠等父亲走后,把大门关了,坐在楼上窗口刺绣。街上走过一个肥头胖耳的人来。玉翠认得那人是隆兴当铺老板汪先。他专靠放高利贷,吮吸穷人的血汗。今天带了小伙计四喜,在钱家门口走过。那汪先偶一抬头,突然看见玉翠,就不怀好意地盯着不走。

汪先见玉翠把窗关了,只好闷闷地回去。善于阿谀奉承的四喜,一路上鼓动着汪先,要他破费些钱财,把玉翠娶来为妾。捧得汪先心花怒放,洋洋得意。

朔风凛冽,大雪封门,钱志节一路行来,没有一人向他请教,只得打算回家。忽听见隐隐传来呻吟之声。他顺着声看去,只见在雪地里卧着个人,慌忙上前看个究竟。

钱先生把蕙兰扶起,拍去身上雪花,摸摸胸口尚有微温。向四面一看,在左边不远处,树丛中露出一角红墙,便背着蕙兰,向那庙宇走去。

钱志节把蕙兰背到庙里,平放在拜垫上,向庙祝要了一碗姜糖茶来,用筷子撬开牙关,灌了下去。庙祝又舀来了一盆水,帮他擦洗蕙兰已冻得发紫的手脚。蕙兰渐渐地苏醒过来,起身拜谢了钱先生的救命大恩,并含泪把自己的遭遇从实说了。

钱先生非常同情蕙兰,安慰他不要自寻短见,并答应去借银两来资助他,随手又把自己身上的棉衣脱下,给蕙兰穿上,叫他先到自己家去等候。

徐蕙兰穿好棉衣,身上暖和了许多,来到盘门外第三家,看见门上贴着“钱寓”的红纸,知道是了,便上前轻轻叩门。

玉翠姑娘正在做饭,听得叩门,只当是父亲回来,忙着点了油灯,出来开门,脱口叫了声爹爹,仔细一瞧,见是一个青年,不觉呆住了。蕙兰听得叫他爹爹,也不由一怔。

蕙兰定了定神,知道是她误会了,便忙上前深深一揖,道明来由。玉翠姑娘红着脸,怪不好意思地让他进屋,随手关了屋门。

玉翠见是一个书生,先有三分欢喜,及见他彬彬有礼,更使她敬重,加上又是父亲特地约他来的,便进去打了一盆热水,叫他趁热洗个脸,又泡了一杯麦芽茶。

玉翠看见蕙兰的鞋袜既脏又湿,便取出父亲的一付干净鞋袜来,随手又拿过一只脚盆,叫他把脚洗过,将鞋袜换了。

玉翠又等了一会,还不见父亲回来,知道一定又在外面饮酒,便把留着的饭菜端出来请他用饭。蕙兰饿了整整两天,现在看见香喷喷冒着热气的饭菜,也就不再谦让,拿来就吃。

蕙兰挨够了饥饿寒冷,又受尽叔父的闲气,本已感到山穷水尽了,现在受到玉翠父女无微不至的热情照顾,使他感到无限的温暖,思前想后,扑簌簌地掉下泪来。

玉翠一面刺绣,一面问起他的身世。玉翠才知自己死去的母亲,就是蕙兰的奶妈。有了这层关系,两人更觉得亲热,谈着谈着,不感到什么拘束了。

玉翠见他谈吐文雅,志向很高,渐渐由同情而发生了爱慕。可是终究难于启齿,踌躇好久,她才想出一个“明借银两,暗赠表记”的办法来。

玉翠来到房里,开了箱子,拿出一只“描金凤钗”,暗暗祝告道:“凤儿!凤儿!但求你效劳一番,权作月老。”手一抖,那凤儿就点了点头,好象在默默答应。

玉翠拿着金凤钗,藏在身后,来到外面,想到那事究竟有些难为情,心头像小鹿乱跳。只见蕙兰眼观鼻,鼻观口,正襟端坐,使得玉翠对他更加敬爱。

玉翠把金凤钗在蕙兰面前一放,羞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忙躲进里屋。蕙兰看时,见是一只玲珑剔透的珠镶金凤,可是收又不敢,不收又不好,搓着两手,不知怎样做才是。

玉翠在门缝里瞧见他这付窘迫的样子,才又出来羞答答的请他收下。蕙兰见玉翠举止端庄,容貌美丽,早已有了求婚之意,如今见此情形,心里完全明白了。

蕙兰当即除下方巾,将凤钗插在发上,仍把方巾戴好。两人这才互相倾吐心事,暗订终身之约。钱志节答应了周济蕙兰,因手中无钱,便到兴隆当来向汪先借贷。汪先正想图谋他的女儿为妾,就命四喜摆酒款待。汪先把酒殷勤相劝。钱志节一杯在手,把家里的事都丢在脑后了。

汪先见他已有醉态,就老着脸皮当面求亲。钱志节只要有酒有菜,一口答应。汪先大喜,就挽出帐房娄炳文作为媒人,言定明天大年初一行聘,初六娶亲。钱志节全不计较,只顾豪饮。

饮到夜深,钱志节已酩酊大醉,就躺在汪先榻上。等到一觉醒来,已天色黎明,忆起昨晚之事,暗暗喊声不好,从榻上跳起,拔脚就走。玉翠一早起来正与蕙兰娓娓清谈,听见父亲敲门,连忙奔到厨房里假装洗碗。蕙兰把门开了。

钱志节走进厨房,见女儿正在忙着洗碗,可是锅里却滴水全无,不觉哑然失笑,问她在做什么。玉翠一看,才知没有加水,忙取勺子向缸中去舀,在心慌意乱中错将菜刀当成勺子,伸到缸内取水,更把她父亲引得哈哈大笑。

玉翠被父亲笑得恨无地洞可钻,回身向房里就跑。钱志节看出了她的心事,暗暗佩服女儿的眼力不错。钱志节刚刚笑定,只见他妹子许媒婆推门进来。许大娘生性泼辣豪爽,只因早年守寡,并无子女,所以很疼爱玉翠。今天大年初一,特来娘家拜年。

许大娘一眼瞥见蕙兰,正要动问。钱志节便将原委说明。许大娘见蕙兰才貌出众,态度和蔼,再看看玉翠,暗想这正是天生一对,我何不就此玉成好事。

心直口快的许大娘把话说出,正对钱志节心怀,高兴得眉开眼笑。蕙兰窘得扭怩着不知怎样应付。这时听见老陈荣在外面喊门。

原来陈荣见蕙兰一夜未归,心下着慌,一早到徐祥正家又没有找到。他打听他到钱家,看见蕙兰也在,心上一块石头才算落地。玉翠把早饭菜端出,大家在吃饭时,许大娘又把亲事向陈荣提起。陈荣喜得呵呵大笑,蕙兰才上前拜见岳父。

蕙兰从头上取下描金凤来,双手递与许大娘,作为聘物。从此暗订变为明许,玉翠、蕙兰都感到心满意足。合家正在欢笑时,忽听得外面锣鼓喧天,娄炳文带了几名伙计,扛了羊酒彩帛,并白银千两,前来行聘,大家弄得莫名其妙。钱志节忆起酒后许婚事,急得搓手顿足。

等到事情弄清,玉翠吓得直哭;老陈荣气得怪叫;钱志节用手捶着头,闷声不响。娄炳文见事情不妙,放下礼物,回头就走。机智老练的许大娘计上心来,要把汪先惩戒一番,当下叫钱志节答应了媒人,把礼物全部收下,银子交给蕙兰作为读书费用。大家素知她胆大心细,作事无错,都听她摆布。

初六日一早,汪先备了礼乐彩轿,吹吹打打,前来迎娶。许大娘预先已叫玉翠躲过,自己便扮成新娘,用红绸盖着脸,由钱志节扶着送上彩轿。

钱志节等到彩轿一走,便奔到县衙,敲起鸣冤鼓来。知县闻鼓升堂,钱志节便哭告汪先强抢寡妇。知县立刻发签,着衙役立提汪先到案。

这时汪先家大厅上,宾客如云,正中红烛高烧,许大娘由喜娘扶着出轿。汪先迫不及待的上前要揭面纱。许大娘见时候已到,便把脸上红绸拉下,卸去外面吉服,露出浑身缟素,号天号地的哭起亲夫来。吓得大家目瞪口呆,正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情。

汪先见娶来的是许寡妇,吓得魂飞天外,知道上当,暗暗叫苦,忙叫喜娘上去,想先把她劝住再说。可是许大娘拍桌摔椅的越哭越凶。

汪先万万料不到事情会有这样变化,正急得手忙脚乱时,门外来了两名衙役,抖出一付铁链,将他兜头套住,不由分说拉了就走。

汪先在县堂声声喊冤,衙役证明他确是强娶寡妇。知县拍案大怒,只因在新春封印期间,不能用刑,便命汪先暂时交保在外,等过了元宵节听审。

汪先回到家里,见许大娘仍然寻死觅活的吵个不休。汪先也无法使她回去,只得每天大鱼大肉来供养她。许大娘也乐得吃喝,就理直气壮的住在他家不走。

汪先越想越气,便来到有名的讼师王强家里,请王强代写诉状,控告钱志节图赖婚姻。可巧王强正是玉翠的舅父,当下心生一计,趁机勒诈汪先白银一万两,官司包可打胜。汪先只要玉翠到手,满口应承。

第二天一早,隆兴典当行的伙计们忙着把一箱箱雪白的银子向王强家扛去。王强等银子收足后,来到钱家,和钱志节暗暗商妥。连夜又到县衙去上下打点。正月十六日一早。汪先自以为钱可通神,洋洋得意,捧了状子,带着四喜,来到县衙击鼓告状。

知县升堂,传齐了原告和被告。钱志节一口咬定玉翠在三岁时就已许配给徐蕙兰,原媒许大娘,聘物描金凤,说得入情入理。

知县又传了两家的邻居来作证。钱家的邻居和玉翠很要好,都说玉翠自幼许配蕙兰是实;汪家的邻居素来深恨汪先重利盘剥,因此众口同声控告他强抢寡妇,横行不法。

知县又从汪家传许大娘到堂。许大娘哭哭啼啼,诉说汪先调戏不遂,恃强硬娶。知县见人证物证俱都证实汪先不法,勃然大怒,把状子扔下,喝叫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。

衙役早已收了王强的贿赂,像鹰拿燕雀般把汪先拖翻在地,用头号大板,着实的打。可笑平素养尊处优的汪先被打得皮开肉绽,鲜血直流,大喊饶命。

汪先被打得疼痛难忍,心知又上了王强的当,但也无可奈何,只得叩头承认不该倚仗财势,强抢寡妇。

知县问他愿责愿罚。汪先已被打怕了,吓得战战兢兢,连连叩头,情愿受罚。知县便当堂判处汪先罚捐大米一万担,赈济灾民。

汪先在供招上画了押后,由四喜掺着下堂。也是他孽由自取,不但玉翠没有到手,反把隆兴当铺全部赔掉。钱志节等叩谢知县,喜气洋洋的回家。后来蕙兰读书成名,与玉翠白头到老。

从前,苏州书生徐蕙兰,家境贫困,因向叔父借贷受辱,忿欲投井自尽,幸遇钱志节相救得以不死。志节同情蕙兰的遭遇,愿意替他借贷,并约他先到家中等候。

蕙兰到了钱家,钱志节的女儿玉翠见他少年老成,谈吐风雅,由同情而生爱慕,便暗赠“描金凤钗”约定终身。后经姑母许大娘的撮合,暗订变为明许。

重利盘剥的典当铺老板汪先,图谋玉翠为妾,用酒灌醉钱志节,骗得志节亲口允婚。幸经机智泼辣的许大娘假扮新娘代嫁到汪家,吵得汪先生家翻宅乱。结果闹到公堂,又被玉翠的舅父讼师王强设好圈套,使汪先生人才两空,大快人心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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